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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棍诗选 - 我不能给所有的药,提供一场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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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得人间

像个刑场

作者已授权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1982年生于山西代县,现就职于山西省地勘局。著有诗集《旷野》《入林记》,曾获多种文学奖项。

无 题

秋风吹得人间,像个刑场

秋蛉依然没心没肺地唱着

它们为自己的将死,摇旗呐喊

路过一个村庄,看见慢腾腾的人群

围着简陋的土地庙

转来转去。这秋收后的仪式呀古朴

原始。余晖的锈色

涂抹着他们的脸庞

使穷人们,看上去

又穷了一点

欢喜心

我太喜欢那些孩子们了

他们是如此擅长,用一个个

小游戏,制造出连绵不绝的惊喜

我太喜欢那些简单的游戏

赢了的快乐,输了的也快乐

我太喜欢他们的输赢了

——明明是占领一堆沙子,他们说拥有了城堡

——明明只赢了几枚绿叶,他们说获得了勋章

大雪书

乌鸦蹲在雪地上

黑黑的

仿佛十月的穷孩子

北风一遍遍

梳理着,它薄薄的羽毛

像是一家人

像是空荡荡的父亲。哦,

无能为力的安慰

他自己都那么冷

只能呜呜地哭

失 眠

失眠的时候,总能想起那些

不可思议的东西。失眠的时候

万物蜂拥,家国更迭

一个人替谁,没完没了

写讼书、走西口、喝交杯酒

把这索然的一生,过得心惊肉跳

失眠的时候,远亲和近邻都不够用

前世和今生都不够用。一遍遍,你跳出了三界

时而,是倒悬在县衙里的蝙蝠

时而,是古老帝国笼中的困兽

一个人失眠多年,终将变成一只悲苦的精卫

在脑海里,一枚枚投放着

自己的羽毛

弥漫着

在鸟的身体里,能找到天空

而一只穿山甲的内部

暗藏着大地的起伏

我是那个不能上天,也入不了地的人类

你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找什么

我的恐惧,我的悲伤,我江水上的

三千里大雾

也在你的身体里,弥漫着

我的泥泞小路

也走过,要去看望你的人

而这伙人中,也混迹着

几颗怀揣刀斧的心

我的侏儒兄弟

这里,是你两倍高的人间

你有多于我们的

悬崖,就有了两倍的陡峭

你有更漫长的路

要赶。兄弟,你必须

比我们,提前出发

并准备好,比我们

咽下更多的苦,接纳

更多的羞辱

在路上,我的侏儒兄弟

你那么小,只能背负

少得可怜的干粮

你那么小,却要准备好

两倍的汗,和血

一个人太少了

我不能给所有的药,提供一场大病

我不能对所有的牢笼,指认自己的罪名

世界伤口无数,我只能选择一个,去溃烂

撒盐的时候到了,我孤零零的伤口

绝不够堆放。一个人太少了

我只能是桑,是槐

被别人指着,骂着的时候

我不能+1,不能点赞

不能既指向自己,又骂向自己

人间手札

我依稀记得,我的前世为猪、为狗

为洪水中,窒息的鱼鳖

为泥泞里,一匹被鞭打的老马

我依稀记得,一代代轮回着

我献出过牛黄,麝香,鹿茸,阿胶……

我已百无一用,所以今生

为人。仿佛这是

我获得了,额外的

提拔,和重用

拆长城


把长城拆开。把城墙、门楼、瓮城,依次拆开

拆成一堆堆砖瓦,一副副榫卯,一粒粒钉子

拆出其中的铁匠,木匠,泥瓦匠

再拆。拆去他们的妻儿、老小、乡音

拆。拆去他们枯镐的一生。拆去他们身上的

血泡,鞭痕,家书。用苛捐,徭役

用另一道圣旨,拆。拆,一个朝代,接一个朝代

一个口号,接一个口号。来,把长城拆开

把宫阙拆开,把宋元明清拆开,把军阀拆开

一路拆。把大厦,把流水线,把矿井

统统拆开。拆出那些铁匠、木匠、泥瓦匠

拆出他们身体里深埋的,长城、宫阙、运河

拆出他们身体里沉睡的陵寝、兵马俑、栈道

拆出他们伤痕累累的祖先

拆出他们自己。拆出你,我

拆出我们,咬紧牙关

涕泪横流的子孙

别的结局

也有暴毙的妓女,在焚炉里

烧出舍利,却无人辨识,无人收纳

也有天桥下褴褛的盲流,揣着

一封家书,殁于雨夜,葬于乱岗

也有情窦初开的小警察,爱上

毒贩的老情人。也有失语的戏子

在雪地里,踏出一串行云流水的步伐

这世间,从来荒唐,从来不止是一种结局

你看,我的手臂上,也纹过猛禽

与饿兽。现在,已经淡成了,几朵

慈眉善目的浮云

搬山寄

愚公怀着深仇般,移走的那座山

又在此时、此地

如一道紧箍,为难着我

没有谁,容许我

成为下一个,不知疲倦的愚公

没有谁愿意,提供一处大地广袤

而人群稀少的原野,接纳一座

被羞辱过的,百无一用的荒山

愚公啊,荒山啊,这折磨着你们的无用

也正折磨着我。我无意做一个

疲惫的愚公,也不想成为一座

命运叵测的荒山。这些年

我不舍昼夜,研习着搬山法

只求摆脱这遗世又困厄的无用

这丧家犬般的无用。我不想

既是,笨拙而无用的愚公

也是,沉重而无用的荒山

我不愿目睹,我这苦命的一生

都在徒劳地,搬运着自己的艰辛

听,羊群咀嚼的声音

没有比这更缓慢的时光了

它们青黄不接的一生

在山羊的唇齿间

第一次,有了咔咔的声音

草啊,那些尚在生长的草

听,你们一寸寸爬高

又一寸寸断裂

大风吹

须是北风,才配得

一个大字。也须是在北方

万物沉寂的荒原上

你才能体味,吹的含义

这容不得矫情。它是暴虐的刀子

但你不必心生悲悯。那些

单薄的草,瘦削的树

它们选择站在一场大风中

必有深深的用意

草 民

说说韭菜吧。这无骨之物

一丛丛抱着,但不结党

这真正的草民

用一生的时间,顺从着刀子

来不及流血,来不及愈合

就急着生长,用雷同的表情

一茬茬,等待

古沙场墓群

他们被叫做,大多数、充其量、莫须有……

十万处伤口,十万只绵羊,十万个冷笑话

一道圣旨像一声鞭响,他们动了

去戍边,去望同一轮圆月,领受同一场风雪

去出征,去点同一柱狼烟,把守同一道城墙

一夜风雪?一次伤寒?一场溃败?

不清楚,总之他们死了……

死多少,不具体

反正死多少,一座坑就埋多少

穿墙术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

摁着自己的头,往墙上磕

我见过。在县医院

咚,咚,咚

他母亲说,让他磕吧

似乎墙疼了

他就不疼了

在乡下,神是朴素的

在我的乡下,神仙们坐在穷人的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饭。有年冬天

他们围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着几瓣烤红薯

而我小脚的祖母,不管他们是否乐意

就端来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张瓷质的脸

然后,又为我揩净乌黑的唇角

——呃,他们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讷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乡下

神,如此朴素

集 结

所有的母亲,从一块块田地里

耕作归来,集结在我们的屋檐下

一个二十多岁的母亲,在烧柴熬饭

一个三十岁的母亲,抱着我哺乳

一个四十多岁的母亲,捶打着一捆豆荚

一个五十多岁的母亲,满头白发

推着一辆平车,上坡,喘气

一个六十多岁的母亲,静静躺在土炕上

生病,吃药,一次次挣扎着

想要坐起来。最后一个母亲

瘦得像一张纸片,昏迷在那儿

我们一声声喊着你,想一岁一岁

把你喊回来。可你却

一声不吭,一口口咽着气

仿佛,要用尽气力,把清贫

又多病的一生,吞咽回

单薄的身体里

舔 舐

太阳静静地吸附在透明的天空上

仿佛一只辉煌的壁虎。光芒

正是它无限的舌头

舔舐着善,也舔舐着恶

有人说,我们是一点点被舔光的

有人说,它一下子,就会卷走你我

我什么都信,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茫然书

窗外哀乐,丝丝缕缕

越要拒绝,一些事物就会越清晰

仿佛每一件乐器,都是冲着我来的

仿佛我就是出席葬礼的人

却不知该向哪里参拜

禁不住,对着镜子

鞠了一躬

原 谅

原谅少女。原谅洗头房里十八岁的夏天的呻吟

就是原谅她田地间佝偻的父母

和被流水线扭断胳膊的弟弟

原谅嫖客。原谅他的秃顶和旧皮鞋

就是原谅出租屋的一地烟头

和被老板斥责后的唯唯诺诺

也是原谅五金厂失业女工提前到来的

更年期。以及她在菜市场嘶哑的大嗓门

原谅窗外越擦越多的小广告

还要原谅纸上那些溃疡糜烂的字眼

这等于原谅一个三流大学的毕业生

在一个汗流浃背的下午,

靠在城管的车里,冷冷的颤抖

也等于原谅,凌晨的廉价旅馆里,

他狠狠地撕去,一页去年写下的日记

原谅这条污水横流的街道吧

原谅生活在这里的人群

原谅杀狗的屠夫,就像原谅化缘的和尚

他们一样,供奉着泥塑的菩萨

原谅公车上被暴打的小偷,就像

原谅脚手架上滑落的民工

他们一样,疼痛,但无人过问

是的,请原谅他们吧

所有人。等于原谅我们的人民

哪怕我们说起人民的时候

他们一脸茫然

哦。最后,原谅这座人民的城市吧

原谅市政大楼上崭新的钟表

等于原谅古老的教堂顶,倾斜的十字架

它们一样怀着济世的情怀

从不被人民怀疑

哦。原谅人民吧

等于原谅《宪法》

和《圣经》

它们,和人民一样

被摆放在那里

用来尊重,也用来践踏

雪 人

终于堆成了一个,与世上所有的雪人

都不一样的雪人。终于让一个雪人

拄着文明杖,打着领结,戴着墨镜

仿佛他很有教养,仿佛他已

经历过人生,拥有家室、儿女,和自己的事业

他坍塌的那一瞬间,我的胸口仍然

绷了一下。但已远远不像

那些常见的,傻瓜般的雪人

更让我揪心……

它坍塌得那么从容,安详

仿佛它觉得,被堆成这样,这辈子值了

穷 途

和邻居的老太太,隔着墙壁

一起生活。往往是她的电视机

响起,我正在翻看一本黑白

人像摄影。她炒菜的时候

我已醉醺醺躺下。今天又听见

这个独居的老人,断断续续哭着

诉说着。我听见了

一些不该听见的。那也许

是她一生的隐痛

现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在隔壁,一层层剥着自己的伤口

我为我的听见,而愧疚

她仿佛在说我,仿佛我就是

她口中,那个不肖而早逝的儿子

我隔着墙壁,与她相依为命

我一声声听见了,自己的

不堪,和活该

却无法冲过去

道一句歉,磕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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