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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箫笑话(碧玉箫笑语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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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有吗?

卖油郎独占花魁

年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就是有钱有貌,

还须着意揣摩。知情识趣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风月机关中撮要之论。常言道:

“妓爱俏,妈爱钞。”所以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邓通般钱,自然上下和睦,

做得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

然虽如此,还有个两字经儿,叫做“帮衬”。帮者,如鞋子有帮;衬者,如衣之有

衬。但凡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长,得人衬贴,就当十分;若有短处,曲意替他遮护,更

兼低声下气,送暖偷寒,逢其所喜,避其所嫌,以情度情,岂有不爱之理?这叫做“帮

衬”。

风月场中只有会帮衬的最讨便宜,无貌而有貌,无钱而有钱。假如郑元和在卑田院

做了乞儿,此时囊箧俱空,容颜非旧,李亚仙于雪天遇之,便动了一个恻隐之心,将绣

襦包裹,美食供养,与他做了夫妻。这岂是爱他之钱,恋他之貌?

只为郑元和识趣知情,善于帮衬,所以亚仙心中舍他不得。你只看亚仙病中想马板

肠汤吃,郑元和就把个五花马杀了,取肠煮汤奉之。只这一节上,亚仙如何不念其情?

后来郑元和中了状元,李亚仙封做汧国夫人,《莲花落》打出万言策,卑田院变做了白

玉楼,一床锦被遮盖,风月场中反为美谈。这是: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基,太宗嗣位,历传真、仁、英、神、哲,共是七代帝王,都则

偃武修文,民安国泰。到了徽宗道君皇帝,信任蔡京、高俅、杨戬、朱勔之徒,大兴苑

囿,专务游乐,不以朝政为事,以致万民嗟怨,金虏乘之以起,把花锦般一个世界,弄

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尘,高宗泥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分为南北,方得休息。其

中数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正是:

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杀戮如同戏耍,抢夺便是生涯。

内中单表一人,乃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姓莘,名善。浑家阮氏。夫妻两口,开个

六陈铺儿。虽则粜米为生,一应柴炭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备,家道颇颇得过。年过

四旬,止生一女,小名叫做瑶琴。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资性聪明,七岁上送在村学中读

书,日诵千言,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曾有《闺情》一绝,为人传诵。诗云:

朱帘寂寂下金钩,香鸭沉沉冷画楼。

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惜蕊双头。

到十二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提起女工之事,飞针走线,出人意表。此乃天

生伶俐,非教习之所能也。

莘善因为自家无子,要寻个养女婿来家靠老。只因女儿灵巧多能,难乎其配,所以

求亲者颇多,都不曾许。不幸遇了金虏猖獗,把汴梁城围困,四方勤王之师虽多,宰相

主了和议,不许厮杀,以致虏势愈甚,打破了京城,劫迁了二帝。

那时城外百姓,一个个忘魂丧胆,扶老携幼,弃家逃命。

却说莘善领着浑家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同一般逃难的,背着包裹,结队而走。忙

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担饥担冻担劳苦,此行谁是家乡?叫天叫地叫祖宗,

惟愿不逢鞑虏!正是: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正行之间,谁想鞑子倒不会遇见,却逢着一队败残的官兵。看见许多逃难的百姓,

多背得有包裹,假意呐喊道:“鞑子来了!”沿路放起一把火来。此时天色将晚,吓得

众百姓落荒乱窜,你我不相顾,败兵就乘机抢掠,若不肯与他,就杀害了。这是乱中生

乱,苦上加苦。

却说莘氏瑶琴,被乱军冲突,跌了一交,爬起来不见了爹娘,不敢叫唤,躲要道旁

古墓之中,过了一夜。到天明出外看时,但见满目风砂,死尸横路。昨日同时避难之人,

都不知所往。瑶琴思念父母,痛哭不已。欲待寻访,又不认得路径,只得望南而行。哭

一步,捱一步。约莫走了二里之程,心上又苦,腹中又饥。望见土房一所,想必其中有

人,欲待求乞些汤饮。及至向前,却是破败的空屋,人口俱逃难去了。

瑶琴坐于土墙之下,哀哀而哭。

自古道:“无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人从墙下而过。那人姓卜,名乔,正是莘善的

近邻,平昔是个游手游食,不守本分,惯吃白食、用白钱的主儿,人都称他是卜大郎。

也是被官军冲散了同伙,今日独自而行。听得啼哭之声,慌忙来看。

瑶琴自小相认,今日患难之际,举目无亲,见了近邻,分明见了亲人一般,即忙收

泪,起身相见。问道:“卜大叔,可曾见我爹妈么?”卜乔心中暗想:“昨日被官军抢

去包裹,正没盘缠,天生这碗衣饭送来与我,正是奇货可居。”便扯个谎道:“你爹和

妈寻你不见,好生痛苦。如今前面去了,吩咐我道:‘倘或见我女儿,千万带了他来,

送还了我。’许我厚谢。”

瑶琴虽是聪明,正当无可奈何之际,“君子可欺以其方”,遂全然不疑,随着卜乔

便走。正是: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卜乔将随身带的干粮,把些与他吃了,吩咐道:“你爹妈连夜走的,若路上不能相

遇,直要过江到建康府方可相会。一路上同行,我权把你当女儿,你权叫我做爹;不然,

只道我收留迷失子女,不当稳便。”瑶琴依允。从此陆路同步,水路同舟,爹女相称。

到了建康府,路上又闻得金兀术四太子引兵渡江,眼见得建康不得宁息;又闻得康王即

位,已在杭州驻战,改名临安,遂趁船到润州。过了苏、常、嘉、湖,直到临安地面,

暂且饭店中居住。

也亏卜乔自汴京至临安三千余里带那莘瑶琴下来。身边藏下些散碎银两,都用尽了,

连身上外盖衣服,脱下准了店钱,此剩得莘瑶琴一件活货,欲行出脱。访得西湖上烟花

王九妈家要讨养女,遂引九妈到店中看货还钱。九妈见瑶琴生得标致,让了财礼五十两。

卜乔兑足了银子,将瑶琴送到王家。

原来卜乔有智:在王九妈前,只说:“瑶琴是我亲生之女,不幸到你门户人家,须

得软款的教训他,自然从顺,不要性急。”在瑶琴面前,又只说:“九妈是我至亲,权

时把你寄顿他家。待我从容访知你爹妈下落,再来领你。”以此瑶琴欣然而去。

可怜绝世聪明女,堕落烟花罗网中!

王九妈新讨了瑶琴,将他浑身衣服换个新鲜,藏于曲楼深处,终日好茶好饭去将息

他,好言好语去温暖他。瑶琴既来之,则安之;住了几日,不见卜乔回信,思量爹娘,

噙着两行珠泪,问九妈道:“卜大叔怎不来看我?”九妈道:“那个卜大叔?”瑶琴道:

“便是引我到你家的那个卜大郎。”九妈道:

“他说是你的亲爹。”瑶琴道:“他姓卜,我姓莘。”遂把汴梁逃难,失散了爹妈,

中途遇见了卜乔,引到临安,并卜乔哄他的说话,细述一遍。九妈道:“原来恁地。你

是个孤身女儿,无脚蟹,我索性与你说了罢。那姓卜的把你卖在我家,得银五十两去了。

我们是门户人家,靠着粉头过活,家中虽有三四个养女,并没个出色的。爱你生得齐整,

把做个亲女儿相待。待你长成之时,包你穿好吃好,一生受用。”瑶琴听说,方知被卜

乔所骗,放声大哭。九妈劝解良久方止。自此九妈将瑶琴改做王美,一家都称为美娘,

教他吹弹歌舞,无不尽善。长成一十四岁,娇艳非常。临安城中这些富豪公子,慕其容

貌,都备着厚礼求见。也有爱清标的,闻得他写作俱高,求诗求字的,日不离门。弄出

天大的名声出来,不叫他美娘,叫他做“花魁娘子”。西湖上子弟,编出一只《挂枝

儿》,单道那花魁娘子的好处;

小娘中,谁似得王美儿的标致?又会写,又会画,又会做诗,吹弹歌舞都余事。常

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他,也还不如。那个有福的汤着他身儿,也情愿一个死。

只因王美有了个盛名,十四岁上,就有人来请梳弄。一来王美不肯,二来王九妈把

女儿做金子看成,见他心中不允,分明奉了一道圣旨,并不敢违拗。

又过了一年,王美年方十五。王九妈来劝女儿接客。王美执意不肯,说道:“要我

会客时,除非见了亲生爹妈,他肯做主时,方才使得。”王九妈心里又恼他,又不舍得

难为他,捱了好些时。偶然有个金二员外,大富之家,情愿出三百两银子梳弄美娘。九

妈得了这主大财,心生一计,与金二员外商议,若要他成就,除非如此如此。金二员外

意会了。其日八月十五日,只说请王美湖上看潮。请到舟中,三四个帮闲,俱是会中之

人,猜拳行令,做好做歉,将美娘灌得烂醉如泥。

扶到王九妈家楼中,卧于床上,不省人事。五鼓时,美娘酒醒,已知鸨儿用计破了

身子。自怜红颜薄命,遭引强横。自向床边一个斑竹榻上,朝着里壁睡了,暗暗垂泪。

金二员外又走来亲近,被他劈头劈脸抓有几个血痕。金二员外好生没趣,捱到天明,对

妈妈说声“我去也”。鸨儿要留他时,已自出门去了。

从来梳弄的子弟,早起时鸨儿进房贺喜,行户中都来称庆,还要吃几日喜酒。那子

弟多则住一二月,最少也住半月二十日,只有金二员外侵早出门,是从来未有之事。王

九妈连叫诧异,披衣起身上楼。只见美娘卧于榻上,满眼流泪。九妈要哄他上行,连声

招许多不是,美娘只不开口,九妈只得下楼去了。

美娘哭了一日,茶饭不沾。从此托病,不肯下楼,连客也不肯会面了。九妈心下焦

躁。欲待把他凌虐,又恐他烈性不从,反冷了他的心肠;欲待由他,本是要他赚钱,若

不接客时,就养到一百岁也没用。踌躇数日,无计可施。忽然想起,有个结义妹子叫做

刘四妈,时常往来,他能言能语,与美娘甚说得着。何不接取他来,下个说词?若得他

回心转意,大大的烧个利市,当下叫保儿去请刘四妈到前楼坐下,诉以衷情。

刘四妈道:“老身是个女随何,雌陆贾,说得罗汉思情,嫦娥想嫁。这件事都在老

身身上。”九妈道:“若得如此,做姐的情愿与你磕头。你多吃杯茶去,免得说话时口

干。”刘四妈道:“老身天生这副海口,便说到明日还不干哩。”

刘四妈吃了几杯茶,转到后楼。只见楼门紧闭。刘四妈轻轻的叩了一下,叫声“侄

女”。美娘听得是四妈声音,便来开门。两下相见了,四妈靠桌朝下而坐,美娘傍坐相

陪。

四妈看他桌上铺着一幅细绢,才画得个美人的脸儿,还未曾着色。四妈称赞道:

“画得好!真是巧手!九阿姐不知怎生样造化,偏生遇着你这个伶俐女儿。又好人物,

又好技艺。

就是堆上几千两黄金,满临安城走遍,可寻出个对儿么!”美娘道:“休得见笑。

今日甚风吹得姨娘到来?”刘四妈道:“老身时常要来看你,只为家务在身,不得空闲。

闻得你恭喜梳弄了,今日偷空而来,特特与九阿姐叫喜。”

美儿听得提起“梳弄”二字,满面通红,低着头不来答应。刘四妈知他害羞,便把

椅儿掇上一步,将美娘的手牵着,叫声“我儿,做小娘的不是个软壳鹅蛋,怎的这般嫩

得紧?似你恁地怕羞,如何赚得大注银子?”美娘道:“我要银子做甚!”

四妈道:“我儿,你便不要银子,做娘的看得你长大成人,难道不要出本?自古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阿姐虽有几个粉头,那一个赶得上你的脚跟来?一园瓜,

只看得你是个瓜种。九阿姐待你也不比其他。你是聪明伶俐的人,也须识些轻重。闻得

你自梳弄之后,一个客也不肯相接,是甚么意儿?都像你的意时,一家人口似蚕一般,

那个把桑叶喂他?

做娘的抬举你一分,你也要与他争口气儿,莫要反讨众丫头们批点。”

美娘道:“由他批点!怕怎地!”刘四妈道:“阿呀,批点是个小事,你可晓得门

户中的行径么?”美娘道:“行径便怎的?”刘四妈道:“我们门户人家,吃着女儿,

穿着女儿,用着女儿,侥幸讨得一个像样的,分明是大户人家置了一所良田美产。年纪

幼小时,巴不得风吹得大。到得梳弄过后,便是田产成熟,日日指望花利,到手受用。

前门迎新,后门送旧,张郎送米,李郎送柴,往来热闹,才是个出名的姊妹行家。”美

娘道:“羞答答,我不做这样事。”

刘四妈掩着口,格的笑了一声道:“不做这样事,可是由得你的?一家之中有妈妈

做主。做小娘的若不依他教训,动不动一顿皮鞭,打得你不生不死,那时不怕你不走他

的路儿。

九阿姐一向不难为你,只是因你聪明标致,从小娇养的,要惜你的廉耻,存你的体

面。方才告诉我许多话,说你不识好歹,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子不知重,心下好生

不悦,教老身来劝你。你若执意不从,惹他性起,一时翻过脸来,骂一顿,打一顿,你

待走上天去!凡事只怕个起头,若打破了头时,朝一顿,暮一顿,那时熬这些痛苦不过,

只得接客,却不把千金声价弄得低微了,还要被姊妹中笑话。依我说,吊桶已自落在他

井里,挣不起了,不如千欢万喜,倒在娘的怀里,落得自己的快活。”

美娘道:“奴是好人家儿女,误落风尘,倘得姨娘主张从良,胜造九级浮图。若要

我倚门献笑,送旧迎新,宁甘一死,决不情愿!”刘四妈道:“我儿,从良是个有志气

的事,怎么说道不该?只是从良也有几等不同。”美娘道:“从良有甚不同之处?”

刘四妈道:“有个真从良,有个假从良;有个苦从良,有个乐从良;有个趁好的从

良,有个没奈何的从良;有个了从良,有个不了的从良。我儿耐心听我分说:“如何叫

做真从良?

大凡才子必须佳人,佳人必须才子,方成配偶。然而好事多磨,往往求之不得。幸

然两下相逢,你贪我爱,割舍不下;一个愿讨,一个愿嫁,好像捉对的蚕蛾,死也不放。

这个谓之真从良。怎么叫做假从良?有等子弟爱着小娘,小娘却不爱那子弟,本心不愿

嫁他,只把个‘嫁’字儿哄他心热,撒漫使钱,比及成交,却又推故不就;又有一等痴

心子弟,明晓得小娘心肠不对他,偏要娶将回去,拚着一注大钱,动了妈儿的火,不怕

小娘不肯,勉强进门,心中不顺,故意不守家规,小则撒泼放肆,大则公然偷汉,人家

容留不得,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依旧放他出来为娼接客,把‘从良’二字,只当个撰

钱题目。这个谓之假从良。如何叫做苦从良?一般样子弟爱小娘,小娘不爱那子弟,却

被他以势凌逼,妈儿惧祸,已自许了,做小娘的身不由主,含泪而行,一入侯门,如海

之深,家法又严,抬头不得,半妾半婢,忍死度日。这个谓之苦从良。如何叫做乐从良?

做小娘的,正当择人之际,偶然相交个子弟,见他性情温和,家道富足,又且大娘子乐

善,无男无女,指望他日过门,与他生育,就有主母之分,以此嫁他,图个目前安逸,

日后出身。这个谓之乐从良。如何叫做趁好的从良?做小娘的,风花雪月,受用已够,

趁这盛名之下,求之者众,任我拣择个十分满意的嫁他,急流勇退,及早回头,不致受

人怠慢。这个谓之趁好的从良。如何叫做没奈何的从良?做小娘的,原无从良之意,或

因官司逼迫,或因强横欺瞒,又或因债负太多,将来赔偿不起,别口气,不论好歹,得

嫁便嫁,买静求安,藏身之地。这谓之没奈何的从良。如何叫做了从良?小娘半老之际,

风波历尽,刚好遇个老成的孤老,两下志同道合,收绳卷索,白头到老。这个谓之了从

良。如何叫做不了的从良?一般你贪我爱,火热的跟他,却是一时之兴,没有个长算,

或者尊长不容,或者大娘妒忌,闹了几场,发回妈家,追取原价;又有个家道雕零,养

他不活,苦守不过,依旧出来赶趁。这谓之不了的从良。”

美娘道:“如今奴家要从良,还是怎地好?”刘四妈道:

“我儿,老身教你个万全之策。”美娘道:“若蒙教导,死不忘恩!”刘四妈道:

“从良一事,入门为净;况且你身子已被人捉弄过了,就是今夜嫁人,叫不得个黄花女

儿。千错万错,不该落于此地。这就是你命中所招了。做娘的费了一片心机,若不帮他

几年,趁过千把银子,怎肯放你出门?还有一件:你便要从良,也须拣个好主儿。这些

臭嘴臭脸的,难道就跟他不成?你如今一个客也不接,晓得那个该从,那个不该从?假

如你执意不肯接客,做娘的没奈何,寻个肯出钱的主儿,卖你去做妾,这也叫做从良。

那主儿,或是年老的,或是貌丑的,或是一字不识的村牛,你却肮脏了一世?比着把你

撩在水里,还有扑通的一声响,讨得旁人叫一声可惜。依着老身愚见,还是俯从人愿,

凭着做娘的接客。似你恁般才貌,等闲的料也不敢相扳,无非是王孙公子,贵客豪门,

也不辱莫了你。一来风花雪月,趁着年少受用;二来作成妈儿起个家事;三来你自己也

积攒些私房,免得日后求人。过了十年五载,遇个知心着意的,说得来,话得着,那时

老身与你做媒,好模好样的嫁去,做娘的也放得你下了。可不两得其便?”

美娘听说,微笑而不言。刘四妈已知美娘心中活动了,便道:“老身句句是好话。

你依着老身的话时,后来还要感激我哩。”说罢起身。

王九妈伏于楼门之外,一句句都听得的。美娘送刘四妈出房,劈面撞着了九妈,满

面羞惭,缩身进去。王九妈随着刘四妈再到楼前坐下。

刘四妈道:“侄女十分执意,被老身左说右说,一块硬铁,看看溶成热汁。如今你

快快寻个复帐的主儿他必然肯就。那时做妹子的再来贺喜。”王九妈连连称谢,是日备

饭相待,尽醉而别。

后来西子湖上子弟们,又有只《挂枝儿》,单说那刘四妈说词一节:

刘四妈,你的嘴舌儿好不利害!便是女随何,雌陆贾,不信有这大才?说着长,道

着短,全没些破败。就是醉梦中被你说得醒,就是聪明的被你说得呆。好个烈性的姑娘,

也被你说得他心地改!

再说王美娘自听了刘四妈一席话儿,思之有理。以后有客求见,欣然相接。复帐之

后,宾客如市,捱三顶五,不得空闲。声价愈重,每一晚白银十两,兀自你争我夺。王

九妈趁了若干钱钞,欢喜无限。美娘也留心要拣个知心着意的,急切难得。正是: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分两头。再说临安城清波门里,有个开油店的朱十老,三年前过继一个小厮,也

是汴京逃难来的,姓秦,名重。母亲早丧,父亲秦良,十三岁上将他卖了,自己在上天

竺去做香火。朱十老因年老无嗣,又新死了妈妈,把秦重做亲子看成,改名朱重,在店

中学做卖油生意。初时父子坐店甚好,后因十老得了腰痛的病,十眠九坐,劳碌不得,

另招个伙计,叫做邢权,在店相帮。

光阴似箭,不觉四年有余。朱重长成一十七岁,生得一表人才,虽然已冠,尚未娶

妻。那朱十老家有个使女,叫做兰花,年已二十之外,有心看上了朱小官人,几遍的倒

下钩子去勾搭他。谁知朱重是个老实人;又且兰花龌龊丑陋,朱重也看不上眼。以此落

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兰花见勾搭朱小官人不上,别寻主雇,就去勾搭那伙计邢权。邢权是望四之人,

没有老婆,一拍就上。两上暗地偷情,不止一次。反怪朱小官人碍眼,思量寻事,赶他

出门。

邢权与兰花两个里应外合,使心设计。兰花便在朱十老面前假意撇清,说:“小官

人几番调戏,好不老实。”朱十老平日与兰花也有一手,未免有拈酸之意。邢权又将店

中卖下的银子藏过,在朱十老面前说道:“朱小官在外赌博不长进,柜里银子,几次短

少,都是他偷去了。”初次朱十老还不信;接连几次,朱十老年老糊涂,没有主意,就

唤朱重过来,责骂了一场。

朱重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知邢权与兰花的计较,欲待分辨,惹起是非不小。万一老

者不听,枉做恶人。心生一计,对朱十老说道:“店中生意淡薄,不消得二人。如今让

邢主管坐店,孩儿情愿挑担子出去卖油。卖得多少,每日纳还。可不是两重生意?”

朱十老心下也有许可之意。又被邢权说道:“他不是要挑担出去,几年上偷银子做

私房,身边积攒有余了,又怪你不与他定亲,心中怨恨,不愿在此相帮,要讨个出场,

自去娶老婆,做人家哩。”朱十老叹口气道:“我把他做亲子看成,他却如此歹意,皇

天不佑!——罢,罢,不是自身骨血,到底粘连不上,由他去罢!”遂将三两银子把与

朱重,打发出门。

寒夏衣服和被窝,都叫他拿去。这也是朱十老好处。朱重料他不肯收留,拜了四拜,

大哭而别。正是:

孝己杀身因谤语,申生丧命为谗言。

亲生儿子犹如此,何怪螟蛉受枉冤?

原来秦良上天竺做香火,不曾对儿子说知。朱重出了朱十老之门,在众安桥下,赁

下一间小小房儿,放下被窝等件,买个锁儿锁了门,便往长街短巷,访求父亲。连走几

日,全没消息,没奈何,只得放下。在朱十老家四年,赤心忠良,并无一毫私蓄。只有

临行时打发这三两银子,不够本钱,做什么生意好?左思右量,只有油行买卖是熟闲。

这些油坊,多曾与他识熟。还去挑个卖油担子,是个稳足的道路。当下置办了油担家伙,

剩下的银两,都交付与油坊取油。

那油坊里认得朱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况且小小年纪,当初坐店,今朝挑担上街,都

因邢伙计挑拨他出来,心中甚是不平,有心扶持他,只拣窨清的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

又明让他些。朱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与人,也放些宽,所以他的油比别人分外容

易出脱。每日所赚的利息,又且俭吃俭用,积下东西来,置办些日用家业,及身上衣服

之类,并无妄费。心中只有一件事未了,牵挂着父亲,思量“向来叫做朱重,谁知我是

姓秦,倘或父亲来寻访之时,也没有个因由”。遂复姓为秦。

说话的,假如上一等人,有前程的,要复本姓,或具札子奏过朝廷,或关白礼部、

太学国学等衙门,将册籍改正,众所共知。一个卖油的复姓之时,谁人晓得?他有个道

理。把盛油的桶儿,一面大大写个“秦”字,一面写“汴梁”二字,将油桶做个标识,

使人一觉而知。以此临安市上,晓得他本姓,都呼他为秦卖油。

时值二月天气,不寒不暖,秦重闻知昭庆寺僧人要起个九昼夜功德,用油必多,遂

挑了油担,来寺中卖油。那些和尚们也闻知秦卖油之名,他的油比别人又好又贱,单单

作成他。所以一连这九日,秦重只在昭庆寺走动。正是:

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

这一日是第九日了,秦重在寺出脱了油,挑了空担出寺。

其日天气晴明,游人如蚁。秦重绕湖而行,遥望十景塘,桃红柳绿,湖内画船箫管,

往来游玩,观之不足,玩之有余。走了一回,身子困倦,转到昭庆寺右边,到个宽处,

将担儿放下,坐在一块石上歇脚。近侧有个人家,面湖而住,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一

丛细竹,未知堂室何如,先见门庭清整。只见里面三四个戴巾的从内而出,一个女娘后

面相送。到了门首,两个把手一拱说声“请了”,那女娘竟进去了。

秦重定睛觑之,此女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目所未睹,准准的呆了半晌,身子都酥

麻了。他原是个老实小官,不知有烟花行径,心中疑惑,正不知是什么人家。方在凝思

之际,只见门内又走出个中年的妈妈,同着一个垂髫的丫鬟,倚门闲看。那妈妈一瞧着

油担,便道:“阿呀,方才要去买油,正好有油担子在这里,何不与他买些?”那丫鬟

取了油瓶出来,走到油担子边,叫声“卖油的”。秦重方才知觉,回言道:“没有油了,

妈妈要用油时,明日送来。”

那丫鬟也识得几个字,看见油桶上写个“秦”字,就对妈妈道:“那卖油的姓秦。”

妈妈也听得人闲讲,有个秦卖油,做生意甚是忠厚。遂吩咐秦重道:“我家每日要油用,

你肯挑来时,与你做个主雇。”秦重道:“承妈妈作成,不敢有误。”

那妈妈与丫鬟进去了。

秦重心中想道:“这妈妈不知是那女娘的什么人?我每日到他家卖油,莫说赚他利

息,图个饱看那女娘一回,也是前生福分。”

正欲挑担起身,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绢幔的轿子,后边跟着两个小厮,飞也似

跑来。到了其家门首,歇下轿子,那小厮走进里面去了。秦重道:“却又作怪!看他接

甚么人?”

少顷之间,只见两个丫鬟,一个捧着猩红的毡包,一个拿着湘妃竹攒花的拜匣,都

交付与轿夫,放在轿座之下。那两个小厮手中,一个抱着琴囊,一个捧着几个手卷,腕

上挂碧玉箫一枝,跟着起初的女娘出来。女娘上了轿,轿夫抬起,望旧路而去。丫鬟、

小厮俱随轿步行。秦重又得细觑一番,心中愈加疑惑,挑了油担了,洋洋而去。

不过几步,只见临湖有个酒馆。秦重每常不吃酒,今日见了这女娘,心下又欢喜,

又气闷,将担子放下,走进酒馆,拣个小座头坐了。酒保问道:“客人,还是请客,还

是独酌?”

秦重道:“有上好的酒拿来独饮三杯,时新果子一两碟,不用荤菜。”

酒保斟酒时,秦重问道:“那边金漆篱门内是什么人家?”

酒保道:“这是齐衙内的花园,如今王九妈住下。”秦重道:

“方才看见有个小娘子上轿,是什么人?”酒保道:“这是有名的粉头,叫做王美

娘,人都称为花魁娘子。他原是汴京人,流落在此。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件件皆精。

来往的都是大头儿,要十两放光,才宿一夜哩,可知小可的也近他不得。当初住在涌金

门外,因楼房狭窄,齐舍人与他相厚,半载之前,把这花园借与他住。”

秦重听得说是汴京人,触了个乡里之念,心中更有一倍光景。吃了几杯,还了酒钱,

挑了担子,一路走,一路的肚中打稿道:“世间有这样美貌的女子,落于娼家,岂不可

惜!”

又自家暗笑道:“若不落于娼家,我卖油的怎生得见!”又想一回,越发痴起来了,

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得这等美人搂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又想一回道:

“呸!我终日挑这油担子,不过日进分文,怎么想这等非分之事?正是癞蛤蟆在阴沟里

想着天鹅肉吃,如何到口!”又想一回道:“他相交的都是公子王孙,我卖油的纵有了

银子,料他也不肯接我。”又想一回道:“我闻得做老鸨的专要钱钞,就是个乞儿,有

了银子,他也就肯接了,何况我做生意的

求红楼梦1--50回中的妙语十段

一. 却说秦氏因听见宝玉从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纳闷,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众人忙端上桂圆汤来,呷了两口,遂起身整衣。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沾湿,唬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遂至贾母处来,胡乱吃毕了晚饭,过这边来。

袭人忙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亦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然后说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暂且别无话说。

二. 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宝玉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宝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宝玉笑道:“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宝钗笑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三. 宝玉想一想,果然有理。又道:“老太太不放你也难。”袭人道:“为什么不放?我果然是个最难得的,或者感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必不放我出去的,设或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我,然或有之,其实我也不过是个平常的人,比我强的多而且多。自我从小儿来了,跟着老太太,先伏侍了史大姑娘几年,如今又伏侍了你几年。如今我们家来赎,正是该叫去的,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呢。若说为伏侍的你好,不叫我去,断然没有的事。那伏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不是什么奇功。我去了,仍旧有好的来了,不是没了我就不成事。”宝玉听了这些话,竟是有去的理,无留的理,心内越发急了,因又道:“虽然如此说,我只一心留下你,不怕老太太不和你母亲说,多多给你母亲些银子,他也不好意思接你了,”袭人道:“我妈自然不敢强。且漫说和他好说,又多给银子;就便不好和他说,一个钱也不给,安心要强留下我,他也不敢不依。但只是咱们家从没干过这倚势仗贵霸道的事,这比不得别的东西,因为你喜欢,加十倍利弄了来给你,那卖的人不得吃亏,可以行得。如今无故平空留下我,于你又无益,反叫我们骨肉分离,这件事,老太太、太太断不肯行的。”宝玉听了,思忖半晌,乃说道:“依你说,你是去定了?”袭人道:“去定了。”宝玉听了,自思道:“谁知这样一个人,这样薄情无义。”乃叹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弄了来,临了剩我一个孤鬼儿。”说着,便赌气上床睡去了。

四. 林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儿取个笑,不想靛儿因找扇子,宝钗又发了两句话,他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因见林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他的心愿,忽又见问他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作《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林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凤姐于这些上虽不通达,但见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便也笑着问人道:“你们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众人不解其意,便说道:“没有吃生姜。”风姐故意用手摸着腮,诧异道:“既没人吃姜,怎么这么辣辣的?”宝玉黛玉二人听见这话,越发不好过了。宝钗再要说话,见宝玉十分讨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别人总未解得他四个人的言语,因此付之流水。

五. 这里宝玉昏昏默默,只见蒋玉菡走了进来,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宝玉还欲看时,怎奈下半截疼痛难忍,支持不住,便“嗳哟”一声,仍就倒下,叹了一声,说道:“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的余气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我虽然捱了打,并不觉疼痛。我这个样儿,只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与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不可认真。”此时林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听了宝玉这番话,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林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去罢,回来再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来。”林黛玉急的跺脚,悄悄的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取笑开心呢。”宝玉听说赶忙的放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出后院而去。

六. 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且是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园来,辞别诸人回去,不在话下。

七. 李纨见了他两个,笑道:“社还没起,就有脱滑的了,四丫头要告一年的假呢。”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儿一句话,又叫他画什么园子图儿,惹得他乐得告假了。”探春笑道:“也别要怪老太太,都是刘姥姥一句话。”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众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一注解,也就不在他两个以下。”李纨道:“我请你们大家商议,给他多少日子的假。我给了他一个月他嫌少,你们怎么说?”黛玉道:“论理一年也不多。这园子盖才盖了一年,如今要画自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刚说到这里,众人知道他是取笑惜春,便都笑问说“还要怎样?”黛玉也自己掌不住笑道:“又要照着这样儿慢慢的画,可不得二年的工夫!”众人听了,都拍手笑个不住。宝钗笑道:“‘又要照着这个慢慢的画’,这落后一句最妙。所以昨儿那些笑话儿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惜春道:“都是宝姐姐赞的他越发逞强,这会子拿我也取笑儿。”黛玉忙拉他笑道:“我且问你,还是单画这园子呢,还是连我们众人都画在上头呢?”惜春道:“原说只画这园子的,昨儿老太太又说,单画了园子成个房样子了,叫连人都画上,就像‘行乐’似的才好。我又不会这工细楼台,又不会画人物,又不好驳回,正为这个为难呢。”黛玉道:“人物还容易,你草虫上不能。”李纨道:“你又说不通的话了,这个上头那里又用的着草虫?或者翎毛倒要点缀一两样。”黛玉笑道:“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都笑起来。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你快画罢,我连题跋都有了,起个名字,就叫作《携蝗大嚼图》。”众人听了,越发哄然大笑,前仰后合。只听“咕咚”一声响,不知什么倒了,急忙看时,原来是湘云伏在椅子背儿上,那椅子原不曾放稳,被他全身伏着背子大笑,他又不提防,两下里错了劲,向东一歪,连人带椅都歪倒了,幸有板壁挡住,不曾落地。

八. 凤姐打发了平儿来回复不能来,为发放年例正忙。湘云见了平儿,那里肯放。平儿也是个好顽的,素日跟着凤姐儿无所不至,见如此有趣,乐得顽笑,因而褪去手上的镯子,三个围着火炉儿,便要先烧三块吃。那边宝钗黛玉平素看惯了,不以为异,宝琴等及李婶深为罕事。探春与李纨等已议定了题韵。探春笑道:“你闻闻,香气这里都闻见了,我也吃去。”说着,也找了他们来。李纨也随来说:“客已齐了,你们还吃不够?”湘云一面吃,一面说道:“我吃这个方爱吃酒,吃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作诗。”说着,只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那里笑。湘云笑道:“傻子,过来尝尝。”宝琴笑说:“怪脏的。”宝钗道:“你尝尝去,好吃的。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爱吃。”宝琴听了,便过去吃了一块,果然好吃,便也吃起来。一时凤姐儿打发小丫头来叫平儿。平儿说:“史姑娘拉着我呢,你先走罢。”小丫头去了。一时只见凤姐也披了斗篷走来,笑道:“吃这样好东西,也不告诉我!”说着也凑着一处吃起来。黛玉笑道:“那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广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广一大哭!”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宝钗笑道:“你回来若作的不好了,把那肉掏了出来,就把这雪压的芦苇子摁上些,以完此劫。”

九. 一时黛玉去后,就有人说“薛大爷请”,宝玉只得去了。原来是吃酒,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晚间回来,已带了几分酒,踉跄来至自己院内,只见院中早把乘凉枕榻设下,榻上有个人睡着。宝玉只当是袭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问道:“疼的好些了?”只见那人翻身起来说:“何苦来,又招我!”宝玉一看,原来不是袭人,却是晴雯。宝玉将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过说了那两句,你就说上那些话。说我也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该不该?”晴雯道:“怪热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来看见像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晴雯没的话,嗤的又笑了,说:“你不来便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们来。”宝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今儿也凉快,那会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去,只洗洗手来拿果子来吃罢。”晴雯笑道:“我慌张的很,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还更了不得呢。”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几半子,二人都大笑。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儿?”宝玉笑道:“打开扇子匣子你拣去,什么好东西!”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匣子搬了出来,让他尽力的撕,岂不好?”宝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他也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道:“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宝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一面说着,一面叫袭人。袭人才换了衣服走出来,小丫头佳蕙过来拾去破扇,大家乘凉,不消细说。

十.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碧玉箫笑话(碧玉箫笑语喧哗)插图

趣味联语

1、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能干?

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

2、醉汉骑驴,点头颠脑算酒帐;

艄公摇橹,打拱作揖讨船钱!

3、眼珠子鼻孔子,珠子还居孔子上;

眉先生须后生,后生更比先生强!

4、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雪飘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 !

5、读书好,耕田好,说好就好;

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

6、 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

7、 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

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

8、飞雪迎春,瑞雪迎春,飞雪瑞雪齐迎春;

山西过年,陕西过年,山西陕西齐过年!

9、 风起大寒霜降屋前成小雪;

日照端午清明水底见重阳!

10、 冬夜灯前夏侯氏读春秋传;

东门楼上南京人唱北西厢!

11、稚子牵牛耕熟地;将军打马过常山!

12、 巴山夜雨花枝俏;幽谷恋歌乳燕飞!

13、 水仙子持碧玉箫,风前吹也声声慢;

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 !

14、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魏无忌,长孙无忌,彼无忌,此亦无忌。

15、河下王斗升巷土地祠联

斗室屈居无土地;升阶一转便成隍。

16、古二条营土地祠联

这一方许多笑话;我二老总不作声。

17、汪廷珍趣联

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

生的儿子都是贼,偷来蟠桃孝母亲。

三、数字联

1.清代学者朱柏庐在其所著《治家格言》中有副对联言之谆谆: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2.济南大明湖有一联: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3.青岛崂山钓鱼台有副奇特的数字联;

一蓑一笠一髯翁,

一丈长杆一寸钩;

一山一水一明月,

一人独钓一海秋;

4.湖北隆中三顾堂悬的一副楹联是:

两表酬三顾;一对足千秋

5.四川眉山县三苏祠有一联:

一门父子三词客;

千古文章四大家.

6.大学士纪晓岚巧对乾隆帝:

花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

古稀双至,内多一个春秋.

7.清朝郑板桥有一联是: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8.清人顾复初有一联,相当巧妙的运用了数学:

删繁就简三秋树;

领意标新二月花.

9、

花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

古稀双庆,又多一个春秋。

这副对联是由清代乾隆皇帝出的上联,暗指一位老人的年龄,要纪晓岚对下联,联中也隐含这个数.即上述下联.上联的算式:2×60+3×7=141,下联的算式:2×70+1=141.

10、

三强韩赵魏.九章勾股弦.

上联为数学家华罗庚1953年随中国科学院出国考察途中所作.团长为钱三强,团员有大气物理学家赵九章教授等十余人,途中闲暇,为增添旅行乐趣,华罗庚便出上联“三强韩赵魏”求对.片刻,人皆摇头,无以对出.他只好自对下联“九章勾股弦”.此联全用“双联”修辞格.”“三强”一指钱三强,二指战国时韩赵魏三大强国;“九章”,既指赵九章,又指我国古代数学名著《九章算术》.该书首次记载了我国数学家发现的勾股定理.全联数字相对,平仄相应,古今相连,总分结合.

11、四川一座乡村中学,一对数学教师结合夫妇,在元旦结婚之日,工会赠一副贺联云:

世事再纷繁,加减乘除算尽;

宇宙虽广大,点线面体包完.

12、某地一对新人,男的当会计,女的做医生,完婚之日,有人赠贺联一副:

会计合数检验误差重合数;

医生开方已知病根再开方.

嵌入“合数”、“开方”等数学名词,天衣无缝.

13、某市一对数学教师,几经波折,终于结为秦晋之好,同事撰一联相贺,联云:

爱情如几何曲线;

幸福似小数循环.

“几何曲线”形象地表述了这对数学教师爱情历经坎坷曲折;“小数循环”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数值,借此祝贺新人的美满幸福,天长地久,实在是神来之笔.

14、还有一个延续400多年的数字联,以数字对联,生动有趣,令人记忆犹新.明朝嘉靖年间,江西吉水县的状元罗洪光与几位饱学之士同游九江.顺流而下,江风助行,眼看九江就要到了.这时.邻船一名船夫慕名来到罗洪光的船上,说有一个上联,请大人续对.罗洪光根本没把船夫放在眼里,心想:凡夫俗子,能出什么妙联?上联无趣,我对之也无味.待船夫写出上联,罗洪光却傻了眼,迟迟无法下笔,同船的文人墨客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所措.那船夫的上联是:

一孤舟,二客商,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叶风篷,下九江,还有十里.

上联不仅说出了实事,而且把从一到十的这十个数目字按顺序嵌进去,成了“绝对”.从那以后,400年没人能对出来.直到1959年夏,一个偶然事件的启发,才被一个叫李戎翎的人对上.原来,1959年6月,佛山寺一位老装修工托人到十里外找一段叫“九里香”的名贵木材,只两天便运到了.据说,1943年也有人找这种木材,弄到手整整花了一年功夫,这一对比,使李戎翎想到那个“绝对”,于是他续出了下联:

十里远,九里香,八七六五号轮,虽走四三年旧道,只二日,胜似一年.

15、冰冷酒 一点两点三点

丁香花 百头千头万头

16、一掌擎天 五指三长两短

六合插地 七层四面八方

17、一大乔,二小乔,三寸金莲四寸腰,五匣六盒七彩纷,八分九分十信娇。

十九月,八分圆,七个进士六个还,五更四鼓三声向,二乔大乔一人占

18、有三分水 二分竹 添一分明月

从五步楼 十步阁 望百步大江

19、一夜五更,半夜而更有半

三秋九月,中秋八月之中

20、昔日新华池联

全无一丝牵挂;那有半点尘埃。

有谁知道”卖油郎独占花魁女”在醒世恒言里的原文?

卖油郎独占花魁女(《醒世恒言》著名篇目)

短篇拟话本小说《卖油郎独占花魁》收录于明代小说家冯梦龙纂辑的小说集《醒世恒言》,讲述了才貌双全、名噪京城、被称为“花魁娘子”的名妓莘瑶琴与卖油郎秦重之间的爱情故事。

内容简介

莘瑶琴出身在汴梁城郊一个开六陈铺的小康家庭。自小聪明灵秀,十岁便能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所不通。然而靖康之难时,汴梁城破,瑶琴在逃难时与家人失散,被人卖到临安(现杭州)做了妓女,改名称作王美,唤作美娘。王美娘凭着自己的才艺和容貌,成为了临安名妓,得到了“花魁娘子”称号,一晚白银十两,仍然慕名者众。王美娘也想过从良嫁人,但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直没有见到合适的人选。

临安城外卖油店的朱老板,过继了一个小厮。他原来姓秦名重,也是从汴梁逃难过来。秦重母亲早亡,父亲在他十三岁那年将他卖到油店,自己北上做生意去了。秦重过继给朱老板后,改名朱重。

一年二月的一天,朱重为昭庆寺送油之后,碰巧看见了住在附近王美娘,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心想“若得这等美人搂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于是日积夜累,积攒了十两银子,要买王美娘一晚春宵。老鸨嫌弃他是卖油的,再三推托,后来见他心诚,就教他等上几天,扮成个斯文人再来。然而等到美娘之时,后者大醉,又认为朱重“不是有名称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话。”但是朱重不以为意,整晚服侍醉酒的美娘。次日美娘酒醒后,感到歉意,觉得“难得这好人,又忠厚,又老实,又且知情识趣”,但“可惜是市井之辈”,“若是衣冠子弟,情愿委身事之。”回赠朱重双倍嫖资以作谢。朱老板不久病亡,朱重接手了店面。这时美娘生身父母来到临安寻访失散的女儿,到朱家油店讨了份事做。

一年之后,美娘被福州太守的八公子羞辱,流落街头,寸步难行,恰巧遇见经过的朱重。朱重连忙将美娘接回青楼,美娘为了回报朱重,留他过宿,并许诺要嫁给朱重。美娘动用自己多年储下的钱财为自己赎身,嫁给了朱重,又认出了店里的亲生父母。朱重最后也与父亲相认,改回原姓,于是一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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